“我說，你們是怎麽掉水裏的啊？”

這是一艘上了年紀的漁船，開動起來哐當亂響，像是隨時都要散架一樣。

布滿裂紋的甲板，被船主人擦拭幹幹凈凈，油光瓦亮.

陳小川與雲夢此刻就坐在上面，抱著胳膊瑟瑟發抖。

說話的是這艘漁船的主人，一個留著白胡須的老頭，身上穿著蓑衣，腦袋上頂著個草帽。

被人家好心從水裏救起，雲夢心懷感激，想也不想就開口道：“我們是在山上拍……”

“我們是來旅游的，在山上拍照片的時候，一不小心踩滑了，從山坡上掉進了水裏，一路漂到這裏來的。”

陳小川沒有理會雲夢那暗含責備的目光，笑著對老人道：“老人家，這裏是什麽地方啊？”

“你們連漂到什麽地方都不知道？看來漂得夠遠的了。”

老人深懷同情的點點頭，指著水面說道。

“這裏是湘江河，那邊就是我們瓦寨，今天看天氣好開船來打魚，沒想到先遇到你們了。”

老人裂開沒了門牙的老嘴笑笑。

“餓了吧，我讓阿寶給你們泡了點碎燒餅，先將就著吃點，等打到了魚，再給你們做鍋貼魚。”

說話間的功夫，船艙裏走出了個穿著短袖的小姑娘。

她看起來十來歲的年紀，瘦瘦弱弱的，小臉或許是因為常年風吹雨淋的緣故，有些發黑。

小姑娘端著兩個缺了口的土瓷碗，碗裏是冒著熱氣的碎燒餅屑，被熱水已經泡得軟爛發白。

陳小川兩人接過碗，各自道了聲謝。

小姑娘羞澀的笑了笑，自顧走到甲板邊緣，蹲下身開始整理起一副漁網來。

“她叫阿寶，是我孫女，爹媽走得早，現在剛上初一，讀的是縣裏面的重點初中呢。”

老人說得有些傷感，又有些自豪，想來阿寶在學校挺爭氣，學習成績不錯。

陳小川與雲夢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，那還顧得老人在說什麽，端起碗也不怕燙，咕咚咕咚就邊喝便咀嚼起來。

燒餅塊被泡得松香軟滑，整整一大碗不消幾下便被兩人下肚。

看得老人暗暗咂舌，沒想到這兩個瘦瘦的年輕人，餓得跟餓死鬼似的了。

“老人家你有手機嗎，我想先給家裏人打電話報個平安。”

吃完燒餅湯，陳小川一抹嘴，愜意的打了個飽嗝，將碗放到一邊笑問道。

“手機？我可沒有手機，不過我們寨子裏有人有，等我打完魚，你們跟我回寨子裏，我給你們借手機。”

老人搖搖頭，示意陳小川與雲夢先坐著休息。

他起身關上漁船的柴油機馬達，然後和阿寶將整理好的漁網灑進水裏。

乘著兩人忙碌的功夫，雲夢收回目光，面帶不善的死死瞪著陳小川，就是不說話。

“大小姐，你這是又怎麽了？被救了還不高興啊？”

陳小川摸著老臉，沒由來感到有點心虛。

“陳小川，你之前是不是故意裝死嚇唬我？”

雲夢瞪著一雙妙目，低聲憤憤然道。

“我哪有裝死嚇唬你？是你自己一直覺得我快不行了好吧？”

陳小川裝模作樣的扣著牙縫裏的燒餅碎屑，就是不去看雲夢的眼睛。

雲夢那叫一個氣啊，虧得自己哭得那麽傷心，覺得是她害死了陳小川。

沒成想，一碗燒餅湯下肚，這混蛋又活蹦亂跳，恢覆成了那副可惡的嘴臉。

讓人真想一拳揍扁他！

想到之前把陳小川緊緊摟在懷裏，還說著那些怪話。

雲夢俏臉發燙，狠狠一瞪陳小川，卻又不好意思再開口了。

陽光逐漸熾烈，陳小川背過身脫下短袖襯衫拎了把，然後平鋪到甲板上曬著。

“你去船艙裏處理一下吧。”

見雲夢嘴唇發白，在太陽底下抱著胳膊瑟瑟發抖，陳小川看得於心不忍，開口建議道。

“我，我沒……阿嚏！”

雲夢故作鎮定，結果還沒說完呢，倒先打了個大大的噴嚏，看得陳小川撇撇嘴，很是無語。

兩人畢竟是在水中泡了一夜，陳小川仗著皮糙肉厚，倒也沒事。

可從小養尊處優的雲夢，哪裏扛得住？

她此刻額頭滾燙，腦袋更是犯迷糊，已經開始發高燒加感冒了。

“老人家，請問有沒有幹衣裳？我女朋友她已經感冒了。”

陳小川對著正在甲板旁忙碌的老人問道。

“誰，誰是你女朋友，呸，不要臉……阿嚏！”

聽到陳小川自作主張，居然說自己是他女朋友。

雲夢芳心一跳，莫名有些慌張，立刻開口否認道。

“阿寶，你把你姐的衣裳給這閨女換上吧，老漢我都忙昏頭了，莫怪莫怪。”

老人匆忙中不好意思的一笑，然後指揮阿寶帶著雲夢進船艙換衣服。

“老家人，謝謝你了，等我聯系到家裏人，我會把衣服錢送來的。”

雲夢站起身，感激說道。

“一件舊衣服，什麽錢不錢的。”

老人頭也不回的揮揮手，正忙著把漁網放下水呢，沒有功夫說話。

阿寶一走，老人便有些騰不開手來。

那漁網又長又沈，陳小川見他放網有些費力，連忙光著上半身小跑過去，幫他一點一點拉扯著網線。

“小夥子，你們是城裏人吧，這皮膚白得，一看就是沒幹過農活的。”

放完漁網，老人與陳小川坐在甲板閑聊。

他望了眼船艙口，對陳小川咧嘴笑道：“那閨女長得可真漂亮，我們十裏八寨都沒見過這麽水靈的閨女，像是電視上的大明星呢。”

這話說得陳小川心頭一跳，連忙笑道：“都是化妝化的好看，卸了妝，就跟鬼似的，晚上睡覺都要關著燈，怕見了嚇著自己。”

這倒不是陳小川成心隱瞞，而是雲夢的身份太過特殊。

為了以後造成不必要的麻煩，陳小川只得這般搪塞。

“哈哈，你這小夥子真有意思，哪有這樣說自己婆娘的？”

老人被陳小川的話給逗樂了，搖搖頭笑道。

“不過像你這樣的小夥子，力氣大的還真沒幾個，這副網有好幾十斤呢，下水後更沈，我看你剛才拉得都不費力，身體真棒。”

“呵呵，其實吧，我也是農村人，只不過大學畢業後去了城裏工作，就沒怎麽幹農活了。”

陳小川說著說著，眼角餘光發覺漂浮在水面的魚漂猛地一沈，頓時驚喜道：“老人家，好像有魚進網了！”

“莫得事莫得事，再等等哈。”

對於陳小川的大驚小怪，老人有些哭笑不得。

他擺擺手，示意陳小川坐下。

“你這個娃是不知道，這片水裏面的魚已經不多了，剛下網，網到的都是些小魚，要網住大魚，還得等個把小時呢。”

說到這裏，老人的花白的眉目間泛上一絲憂愁。

他嘆氣說到：“這幾年漁情不行，想我這條小漁船，運氣好能網到百把斤，已經是老天菩薩保佑了。”

“阿寶在縣城上重點初中，學費應該很貴吧？”

陳小川問道。

“貴，貴的很，一個學期就要上萬塊，還不算生活費。”

老人皺巴巴的眉頭松開，咧嘴道：“要不是學校的老師給阿寶免了大部分的書學費，就是把老漢賣了，也供不起這娃娃上學啊。”

“看來阿寶還是挺爭氣的。”

陳小川笑笑，又跟著老人閑聊了幾句，不知不覺就一個多小時過去了。

雲夢因為發燒得厲害，躺在船艙裏避風不出來了。

阿寶回到甲板上，跟陳小川說了聲，便抱著個白色大塑料桶，盯著水面默默發呆。

“行了，時間到了，起網！”

老人喊了一嗓子，阿寶頓時興奮的誒了聲，小跑到甲板另一頭，將系在鐵柱上的漁網繩頭解開。

嘩啦一聲，老人拖動著網頭，不斷將漁網收起，一截一截的放在甲板上。

看著網格內不斷掙紮的小魚，陳小川剛露出笑臉。

卻見阿寶與老人都是一臉苦澀，愁眉不展。

“第一網就這樣，今天的收成怕是不好。”

老人搖搖頭，讓阿寶把漁網內的小魚解下，放進塑料桶內先養著。

陳小川看得心裏也不好受，突然開口道：“老人家，這條小魚能不能送我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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